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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八/佛八】破镜 (一发完)

冷面特工张启山 x 温柔算子齐铁嘴

有ooc注意~

番外点这里


正文


张启山落脚在青慈镇的时候,是民国三十一年的三月初。

正值日本全面侵华的危难时期,某伪军部队暂时驻扎在青慈镇内,为首的是叛贼陆建勋。

部队在青慈镇内随意走动,表面风平浪静,实则暗流汹涌。

百姓们小心翼翼地过着安稳日子,可这江南小镇,终究是不安稳的。

 

张启山在一个氤氲细雨的日子走进镇子。

作为一个情报处的地下特工,张启山埋伏在镇内,以获取陆建勋的情报,方便与同事接头。

于是只着了一身便衣来,是时下最为流行的装束:月白的衬衫,海青色暗纹领带,外罩灰色西服套装,棕褐色皮鞋,梳一个简单的西式侧分,干净又洋气,带一点不羁的味道,和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很多年轻人一样,朝气蓬勃。不一样的,是张启山剑眉星目,容貌俊美,直叫人一见难忘,不知道的人,还以为是哪家大户的风流公子。

雨下得很细微。张启山没有撑伞,走在小镇的街道上。

青石板的路面,长着青苔,下了雨,湿滑滑的,有点难行,再难行的路,张启山也匆匆走过,他急着和人接头。

走过一条巷子,有贩子在耍猴戏,人很多,很挤,张启山用力挤过人群,冷不丁撞到一个人。

来人手里一个竹筒子,竹筒里的签子,洒了一地,被来往的人踩了很多脚。

“哎呀哎呀!”那人大为心疼,弯下腰去拾,一弯腰,愈来愈多的签子掉出来,噼里啪啦。

张启山本想赶着执行任务,看到这内心愧疚,忙蹲下来把签子一根根拾起来了。他把签子交还到那人手中,那人一抬头,对上了张启山的眼睛。

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。

再看下去,这人一身天青色长衫,领口微微露出一点米色的内衬,胸前挂一枚圆圆的红玉髓龙凤八卦佩,白净的脸上一副玳瑁眼镜,头发梳得干净利落,斯文儒雅,看着二十五岁上下。

眸子的主人举着签筒,向张启山点点头示意,然后轻轻地笑了,腼腆地说了一句:

“谢谢先生。”

他一笑,露出一颗虎牙,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,气质温和舒服,不知是哪个私塾的教书先生。

张启山微微颔首,“不必,是我冲撞了你,应该的。”

那人依旧笑着,把手中撑着的油纸伞塞到张启山手中,“先生怎么在淋雨呢?快快撑伞回去吧,这雨,怕是要下大了。”

说着就穿过人群,消失在绵绵雨雾中。

张启山有些晃神。

 

三日后。

张启山又路过那个巷子。

他常常会在这里转转,带一把油纸伞,想着什么时候能再遇见那个借他伞的人,道一声谢。

就好像白娘子西湖游船上赠伞一般,自己像个愣头愣脑的许仙。

这念头真蠢。张启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,笑着笑着,拐进巷子旁边那条小街。

一个小伙计站在店面口吆喝着,声音又尖又响,听着年纪就不大。

“算卦了算卦了——”

“一卦准——不准不要钱啊——”

“买古玩送一卦——买一送一啊——”

张启山好奇往店里一瞅,哦,一双熟悉的眼睛。

那个长衫先生,正站在香案后面,安安静静地写着字,一笔一笔。

“人长的温润,字倒是遒劲有力。”张启山忍不住说了一句。

长衫闻声抬头,一看是张启山,马上灿烂地笑了。

“是先生。”

张启山从身后拿出油纸伞,递过去。

“多谢您的伞。不知阁下如何称呼?”

“我姓齐,他们都叫我,铁嘴。”

“齐铁嘴?你的嘴……怎么厉害了?”

齐铁嘴听出张启山言语里调侃的味道,笑着推了推眼镜。

“我是个算卦的,你看这堂口。”

张启山环顾店里四周,小店里挂满了周易八卦的图案,香案上签筒龟甲铜钱一应俱全。

“算命先生?”

“正是!”堂外的小伙计插嘴,“我们当家的,可是方圆几百里都知晓的神算,一张铁嘴讨春秋,一路神算求天命呢!”

齐铁嘴一把扇柄打在伙计头上,“小满,瞎说什么,不要多嘴。”

小满求饶似地跑进后院去了。

张启山听到这里,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,他拱拱手谦和道:“在下张启山,我是……做军火生意的。”

“哦?”齐铁嘴细细打量了一遍张启山,“张先生的模样这么俊秀,看着不像是商场中人呢。”

张启山笑笑,没有多说,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“请”的动作。

“齐先生可否赏脸,我请客,如意居。”

 

如意居是青慈镇最有名气的酒楼,楼不大,但是菜色每日一换,菜单随机,是为一大特色,其菜品色香味俱全,充满了江南风味,客人无不流连忘返,门庭若市。就连隔壁镇子都是慕名而来的食客。

张启山拿了菜单给齐铁嘴点菜。

齐铁嘴好吃,一直想来如意居尝尝,没排上过队。他看着菜单,兴奋得镜片都在发光。

他点了招牌菜莲藕猪蹄、东坡肉、清蒸鳜鱼和笋干莼菜汤,偷偷看看张启山的脸,面无表情,然后又加了一个三鲜儿。

原来是个齐贪嘴。张启山暗暗好笑。

他觉得这人还挺有趣。

齐铁嘴吃得食指大动,津津有味,张启山只是一边看着,偶尔夹一块鱼。

突然一个盘子朝这边飞过来,张启山眼疾手快一伸手接住了,还好,没打到正在伏案大嚼的齐铁嘴。张启山余光一扫店里的场景,哟,是有人闹事了。

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军官,人长得很俊俏,就是一副痞子的模样,大摇大摆地打砸店里的餐具和摆设。店主过来讨好地问:“军爷,您这是……”

“我昨儿个定好的位置,今天怎么没啦?”

“哎哟……真对不住您,您昨天定的时候伙计就告诉您了,今天就一百个排位,您真的是轮不上了……”

“放屁!”军官破口大骂,“老子今天就是要请大人物吃饭!陆长官!你知道吗?”

“知道知道知道!这不是……”

“那还不快给老子安排好?!”

掌柜的已经吓得都快尿了,张启山很想上去教训一下这个军官,但是为了不暴露身份,他什么也不能做。

齐铁嘴倒是蠢蠢欲动地想要站起来。张启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压低声音说:“不许去。”

“没事的,你放心,他不会伤我。”齐铁嘴抖抖眉毛,一副俏皮的样子。

张启山无奈,由他去吧。

齐铁嘴走到军官面前,行了个礼,温文尔雅。

“徐长官好。”

“哟,是铁嘴齐先生,失敬失敬。”姓徐的军官一见齐铁嘴,立即脸色一变,换上一副尊敬的嘴脸,冲他点点头。

看来这个齐铁嘴在青慈镇,知名度很高啊,张启山暗暗吃惊。

齐铁嘴也不多说,开门见山:“听闻您今日在此宴客,在下倒是有一事,不知当讲不当讲呢?”

徐长官眼珠一转,觉得大有玄机,忙说:“先生请讲。”

“好,我刚才为长官算了一卦,今日长官不宜宴请,否则大不吉,还会影响到您的仕途啊!”

徐长官一下子噤声了,他想了想,对部下命令道:“改日再来!”

说着就转身下楼远去了。

齐铁嘴对掌柜和颜悦色安慰着:“掌柜的,这下可以换个时间给他安排了。”

掌柜和小二纷纷感谢齐铁嘴的出手相救,张启山坐在角落晃着一盏女儿红,冲他微微笑。

“你可真不简单,我看错人了。”

“哦?启山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?”

“以为你只是个江湖骗子。”

“哈哈哈,现在呢?”

“是个心肠挺好见义勇为的江湖骗子。”

齐铁嘴一时语塞,只好对掌柜说:“我再点一个红豆粥!!”

 

这样就认识了。

张启山每天不执行任务,也不去伪军部队里做卧底的时候,都会来小街上逛逛,看看齐铁嘴生意如何,顺便进去喝壶茶,聊聊天。

齐铁嘴看着年纪轻,却是知晓天文地理,通达古今先后,满腹经纶,滔滔不绝,和他聊天很有意思。张启山呢,总是喜欢静静地啜着茶,靠在太师椅里,听他缓缓地讲一个段子,然后在他讲得最得意的时候打断他,噎他一句。

齐铁嘴每天不算命,也不做生意的时候,都会泡好一壶珍藏多年的顾渚紫笋,备两碟糕点,等张启山来。等他来了,总要把想了好几天的有趣故事,讲给他听。

乐此不疲。

 

等秋风起的时候,一个更深露重的夜晚,堂口的门被敲响了。

齐铁嘴睡眼惺忪地打开门,门外的青石板上,躺着一身血污的张启山。

浑身都是伤痕,胸前一个窟窿,血把衬衫全染红了,齐铁嘴抱着他,满手的温热,一滴一滴,滴在自己光着的脚上。

张启山还有气息,他伏在齐铁嘴怀里,轻轻地说了一句:“谢谢。”

齐铁嘴翻遍了整个镇子给他找大夫。

解医生端着箱子连夜赶过来医治好友齐铁嘴的“一个非常重要的人”。

清除了弹片,洗干净伤口,包扎好,张启山安详地睡在齐铁嘴的床上。

齐铁嘴放了一半的心。

 

不知不觉天已大亮。张启山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齐铁嘴趴在床位,他睡得很不安稳,皱着眉头,咬着牙关,仿佛很纠结的样子。

张启山艰难地坐起来,伸手抚了一下他的头发。

齐铁嘴蹭的一下跳起来,紧张地环望四周,然后看到张启山坐在床头,正一脸淡定地看着自己。

“你,你还好吧?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的?”

“还好。”

张启山翻开被子试图下床,扯到了伤口,痛得直吸冷气。

“别动!”齐铁嘴忙扶着他躺下去,“你刚包扎好,不要走动。”

一向爱逞强的张启山这次乖乖地窝在被子里。

齐铁嘴终于咧开嘴,露出很疲惫的笑容,他摸摸张启山的头,让小满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,“我自己做的,我喂你吃。”

张启山一口一口地喝着粥。他不喜欢红豆,他嫌红豆有股子气味,他也不喜欢甜食,但是他吃得很满足。

等张启山痊愈了,齐铁嘴忍不住问了他。

“启山兄,你到底……是做什么的?我想,你不是在陆长官那里做军火生意的吧?”

“怎么说?”

“因为我觉得,你是个好人。”

“好人?”

“我觉得你不是爱和陆建勋这种人打交道的人。”

张启山看着远处一棵鸡爪槭火红的叶子。

他想了又想,还是坦诚地告诉了齐铁嘴。

“那上次你受伤……”

“为了取得陆建勋那边的信任,我为他的一个副官挡了一枪。”

齐铁嘴满眼的心疼,“这么重要的信息,你怎么肯暴露给我?万一我是特务呢?”

“你不会。”

“你这么相信?”

“我相信,”张启山盯着齐铁嘴的眼睛看,“这双眼睛这么干净,我相信它的主人。”

齐铁嘴羞涩地笑起来,他从胸口掏啊掏,掏出一个物件塞到张启山手心里,很宝贝的样子。

“这个,是我们老齐家祖传的铜镜,用来护体,据说可以驱阴辟邪,这面镜子,我带身上好多年了,可以照得阴魂厉鬼现出原形呢,你拿着。”

张启山接过这面还有齐铁嘴体温的镜子,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,就是一个普通的铜镜,小小的,刻有八卦的花纹,没什么特殊的。

“一定护你周全。”

听他胡吹。张启山想想也就收下了,贴身放在胸口的口袋里。

不管有没有用,就当是他在陪我吧。

 

青慈镇下第一场雪的时候,张启山又去执行任务了。

青慈镇很久很久没有下雪了,一个南方的湿润的小城,很难下雪的。

但是今年飘起了鹅毛大雪,白茫茫一片。

张启山去之前还说,等回来了要带齐铁嘴去吃如意居的红豆粥。

他去了就没回来。

 

齐铁嘴是在镇上的日报里知道张启山的死讯的。

一块豆腐干一样大小的栏目,记录着一个特工窃取情报没成功,被陆长官两枪击毙后,抛尸荒野火烧殆尽,尸体的手中还握着一枚烧毁铜镜的新闻。这么点小事,也就是老百姓们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,一点微妙的恐慌。

张启山二十七年的人生,就压缩在这么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新闻里。

齐铁嘴的眼泪汹涌而出。

报摊老板惶恐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算命先生仓皇离去,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泪水,要漫过整条青慈河。

 

第二日是陆建勋的姨太太过生日,副官笑眯眯地请来一位贵客。

陆建勋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,抬眼一看。

“哟,有失远迎有失远迎,原来是齐先生,您可是稀客呀。”

“不敢当不敢当。”

“听说您可是非常难请来家中算卦呀。”

“您来请了多次了,在下之前身体不佳,不太方便,今日登门拜访,以表歉意。另携贺礼祝三太太生辰快乐,身体健康啊。”

齐铁嘴恭恭敬敬鞠了个躬。

陆建勋满脸谄媚的笑意,他赶紧扶着齐铁嘴到内厅坐下,好茶好酒招待。

“齐先生,您看看,我今年的命势……如何呀?升迁……有没有希望?”

“陆长官今年年初生了一场大病,病在肠胃,是吗?”

“对对对,这事儿府外的人都不知道,您可真神!”

“那么如此看来,陆长官这几日恐怕有血光之灾,难以避免了!”

陆建勋一听惶恐不已,连连问:“那可怎么办!”

齐铁嘴诡谲一笑,招招手示意他靠近,“我这有个法子,别人不能听到,我告诉您……”

陆建勋低头凑了过去。

齐铁嘴眼见他凑近,毫无防备,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,一刀扎进陆建勋的动脉,一横,用力划开。

陆建勋不愧是沙场老手,反应奇佳,他被划开脖子的时候马上从沙发垫子底下拿出一把防身的小枪,朝齐铁嘴连开三枪。

枪都打在左胸口,血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
陆建勋软软地倒下去,没了气息。

齐铁嘴捂着胸口,血从指缝里泊泊地流出来,一点点染上他天青色的长衫,染成一幅寒梅图。

他一点也不觉得疼,他觉得身体很轻,很软,很飘,他看着陆建勋死去,很畅快,他想,很快就要结束了。

要结束了,真好。

陆建勋的部下们涌入内厅,把齐铁嘴团团围住。

枪声大作,齐铁嘴已经没有感觉了,他想,张启山没吃过如意居的红豆粥,他一定很遗憾。

雪落下来了。

落在红色的地面上,落在齐铁嘴躺在陆家天井里的尸体上。

毫无温度地把他覆盖,吞噬,所有记忆,全都不见。

仿佛没有这个人存在过。

仿佛没有这段情存在过。

 

当晚的报纸上,齐铁嘴的名字在头版,被很多人唏嘘。

人们只会诧异,一个算命先生,毫无背景,毫无动机,杀一个军官做什么。

唏嘘过了,就什么都没了。

 

解医生花了很大力气才把齐铁嘴从陆家偷偷弄出来,保了他一个全尸。

他的坟冢小小的,在青慈河边,一个小山坡上的红豆树下。

头七这一天,解医生在坟前烧纸,遇到一个男人。

男人很憔悴的样子,胡子拉碴,但仍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,一套灰色的西装。他朝解医生点点头,示意他要来上坟。

解医生走之前觉得,这个男人,好像哪里见过。

男人跪在坟前。

他从胸口掏出一个铜镜,镜面已经碎了,他颤抖着双手,把镜子放在坟前。

 

那一天,千钧一发之际,一颗子弹打中了张启山的肋骨,一颗打中了左胸。张启山以为自己一定要死了,是同事硬是把自己拖了出去。

烧掉的尸体不是张启山。张启山从此在世界上消失了。

把他救下来的还有齐铁嘴的那面铜镜。

铜镜正好放在左胸的位置,挡了一枪。

 

有风吹过来,树上的相思子,掉了张启山一肩膀。

烟雨蒙蒙的小巷子里,那双清澈的眼睛,一句腼腆的道谢。

那把油纸伞。那壶茶。

那碗他没有吃上的红豆粥。

他突然很想回去,回到那个没有和他相逢的春日,没有相逢,他还是那个乐天知命的小算命,潇洒安稳的人生,笑着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,“先生,算卦吗?一卦准。”

 

破镜重圆。

破镜怎么能重圆。

张启山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打在玻璃碎片上。

 


一个渔夫百无聊赖地坐在渔船上,看着午后寂静的青慈河,抽着烟,发着呆。

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。

惊起一滩沉睡的水鸟。

 

 

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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